在缺匮中生存,不免遭遇虚无的疼痛;而疼痛却是生命力的表征。荷马所称“荒谬的英雄”西西弗斯,对自己的悲剧是尤其清醒的,清醒之上,是天真到荒谬的精神性目标,其中囊括了对空洞无意义的人生的击破、对操劳本身的敬重,对永劫轮回中存在感的负重思考。他携带着从未打算实现的精神性目标,向着生命的终极意义探询,这不是杰克·凯鲁亚克“在路上”的迷惘与困顿,而是一个英雄向着荒谬最大的致敬,是向着荒野自由决绝深入的背影。
“我为什么留在外省?”(海德格尔《我为什么留在外省》)海德格尔说,城市没有为思想的孤寂留下空间,让事物以其简单且本质的表现来靠近我们。城市允许孤单,但不允许孤寂;城市哺育了“非常活跃且时尚的‘窘困’”,带来了“毁灭性错误”的危险。只有乡土,才是这种奇特而原始的力量,它不是把我们分成单个的人,而是把整个此在放归一切事物之本性的宽阔的近旁。
说到这里,会想到往事,我这个年纪的人,就是物质匮乏年代里长大的,还是忍不住最想小时候夜幕深垂时的终于开饭,昏暗的灯光,浓白的蒸汽,米香的酒,小煤炉上日日一样的青菜豆腐,它们,让家回来……还是忍不住想念那手写书信、单车上学的时候,在那陪伴缺匮的光阴里,因为不能时时通信时时见面而不得不怀有的长长的期待,使我们的心,更为柔软,那日子,也就充满了缓慢的诗意:陌上花开,你可缓缓归来……是啊,什么才是人生归根结底的幸福?什么是此生不可缺匮的专注?当我们漫漶于实有,我们是否正踏上了虚无之途?
“人生就是学校。在那里,与其说是‘幸福’,毋宁说是‘不幸’才是好的教师。因为,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里。”海德格尔如是说。让我们诚实地面对缺匮的生活,因为,那是真相,也是必需;而精神之所以成为废墟,正是因为我们还未能诚恳地接受缺匮的生活。
(作者单位:浙江温州中学)
责任编辑 李 淳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