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迫式礼,伤孩心
中国历来重“礼”,主张“礼之用,和为贯”,以“礼”维“和”,即是以礼貌言行维持和谐群己关系,也是“给自己长脸”。“脸”(面子)于国人而言,是声望、地位,是因他人、社会对自身评价而得的,如俗语所说“架子是自己丢的,面子是别人给的”。为此,在国人眼中,与他人交往,立社会之中,往往追求“赏脸”,尽量避免“丢脸”。因而,“礼”理所当然地成为群己交际的调和剂,当要实现某些或许会损害和谐群己局面的言行时,为给自身“长面子”,给对方“留面子”,借用“礼”这一公关策略,实属常态。但成年人在阅历浸润下尚且对这一常态化手段难以运用自如,更何况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,使用礼貌时,其中暗藏的弯弯绕绕,实在难以匹配未成年人简单直接甚至单纯无邪的思维。未成年人往往会依长辈之意行事,如此一来,在某些用礼情境,长辈为维持和谐群己关系,就很可能会间接伤害孩子的心。
第一,强迫谦让,自我身份的厌弃。
《孔融让梨》这一传世佳话,每每谈起,总为人津津乐道,不单称赞孔融的天资聪颖,更称颂孔融年纪虽小却知礼节。一句“我小儿,法当取小者”,又一句“树有高低,人有老幼,尊老敬长,为人之道也”,把中华传统美德“谦让”诠释得淋漓尽致、明明白白,故成为家庭之内、学校之中的教育榜样。
所谓谦让,是指谦虚地礼让或退让,是中国式礼貌的典型代表。毫无疑问,孔融“尊老爱幼”的谦让之礼着实令人钦佩,确实值得学习的,不在于他懂礼,而在于他行礼,而此“行”出自内心,完全自发,正如故事所言“融遂按长幼次序而分,各得其所,唯己所得甚小”。这就是谦让之礼的本意。
可在我们以礼说教的生活场景中,谦让之礼却简言之为“大让小”,用“强迫谦让”营造所谓的和谐氛围,此种情况在孩子当中尤为常见:小孩相处简单直接,争玩具、抢零食等琐碎小事常被宝爸宝妈诟病,每每遇此事,一句“你大些,理应让小的”,借此教孩子谦让,却不知这一所谓“中国式礼貌”换来的,是大孩的不情不愿,小孩的洋洋得意。如此一来,在孩子简单的思维中只看到自己被迫“礼让”的结果,谦让之礼的本意就此被曲解,强迫谦让这一举动也因此被唾弃。甚至被强迫谦让的孩子会萌发“凭什么要让,我讨厌当大的”的想法,这是孩子对自我身份的厌弃,因个人的不好经历对自我认同感的贬低。这也许是孩子心理缺陷浮现的预兆,会对孩子个人行为有所影响,或不听劝告、或内心自卑等心理状况随即而出。
第二迫,逼迫展示,恐慌心态的埋藏。
“晒娃”“炫娃”早已是各大社交平台、交际场合的高频动词,在一个个展示舞台上,孩子向周边传播自身习得的功绩,于己而言是成长的见证,实属好事一桩。可展示一旦与面子挂钩,成为家长炫耀的资本,大人茶余饭后的娱乐,长辈脸上贴金的法宝,这一人前展示的中国式礼貌就会彻底变味。当孩子出现犹豫神态、扭捏姿态而遭到成人撂脸色时,实则是孩子被“逼迫展示”。这“逼迫”充斥着成人满满的欲望,使得这些孩子在天真单纯的情况下被迫早早进入成人的“面子世界”,被迫跟着成人用所谓的“中国式礼貌”周旋于各式各样的社交平台、交际场合,这于成人而言司空见惯,于孩子而言,却有负面影响。
因为逼迫展示冲撞了孩子的未成熟状态,正如教育学家约翰·杜威所言,“常态的儿童和常态的成人都在不断生长,他们之间的区别不是生长不生长的区别,而是各有适合不同情况的不同的生长方式,儿童生长的首要条件是未成熟状态。”以孩子展示才艺这一成人眼中的“中国式礼貌”作为应酬的手段,使得原本涉世未深的孩子显得更加手足无措,一边顶着众人观望的眼光,一边顶着家长投来的目光,“晕台”情况常有出现,这可能在孩子心里埋藏一颗恐慌的种子,使得原本天真活泼的孩子因逼迫的压力而有“社恐”的态势出现,于孩子成长有百害而无一利。
第三迫,被迫比较,自我信心的下降。
“别人家的孩子”这一网络用语既有调侃之味,调侃自身与“他们”千差万别,调侃自身对“优秀”望尘莫及;也有嘲讽之意,嘲讽父母对孩子“吹毛求疵”,嘲讽父母与孩子存有“信任危机”。这一口头禅是中国父母特有的“谦虚之礼”,是各大宝爸宝妈交往场合的高频词汇。在父母看来,这种“卑己尊人”的圆融话语是筑牢群己关系不可或缺的客套策略,通过“贬低自家娃,抬高别家娃”给他人“留面子”,取悦他人之余,也能为自己树立“谦虚有礼”这一美好公共形象,于父母、于他人甚至于交往局面而言,均有益处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