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年三十,天格外的冷,雪出奇的大。举目四望,惟余莽莽。
风雪中,老张佝偻着脊背,一手插着口袋,一手撑着一把古铜色的油纸伞,默默地站在校门口,无语凝噎。
哎,都说岁月匆匆催人老,似乎就在弹指之间,老张竟在这所学校呆了三十年。
整整三十年啊,他在这里迎来的,送往的,身边的同事换了一拨又一拨,周围的故事演了一茬又一茬,唯有他和这所学校,就像一对执拗的故友,竟没挪过一次窝。然而,“千里搭长棚,没有不散的筵席”,寒假开始了,他终于告别了这个朝夕厮守的老伙计。
风很大,雪花胡乱地在空中飞旋,无声地落在他那身黑呢服和那口花白的须髯上,晶莹地闪亮着。
“哎——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。无数次,他告诉孩子:“莫等闲、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。”没想到自己却在这里等闲了一辈子,蹉跎了一生。
遥想刚工作那会儿,他在这一带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
他写得一手好字,颇有几分米襄阳的风骨。闲来无事,他总是猫在学校东面的那间小屋里,铺纸展笔,泼墨挥毫,陶然于一方清宁的天地。邻里乡党,三亲六故,或有婚丧嫁娶,或有贺寿庆生,都会找他书个联,写个对。这还不算,他精于国画,尤擅山水。读书时,他曾跟着老师苦研黄宾虹,天天临习,几近疯狂,由此也换来了一大堆的证书与奖状,还引来一帮女粉的围观与追捧。而最让人称道的则是他那副天生的好嗓子。典型的男中音,说起话来带着磁性,唱起歌来带着粘性。但凡县里、乡里有什么活动,总能见到他那阳光帅气的身影,听到他那摄人心魂的声音。
因为才华出众,加上为人实诚,所以领导很是器重,将老张视为一个苗子进行培养。有什么外出培训,总少不了他;有什么教学比武,总离不了他;有什么先进荣誉,总忘不了他。那时的他,就像潘帕斯草原上的雄鹰一般,剽悍、威武、睥睨一切。
然而,没过几年,他的心开始躁动起来。
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寒碜了。没房没车且不说,单区区百八十元的月酬,让一向好吃好穿好玩乐的他简直无法过活。常常是才过月半,他已囊中羞涩、行止两难了。为此,总免不了朋友的笑讽,家人的数落。
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寂寞了。大千世界、滚滚红尘,到处灯红酒绿、繁花簇锦,可他却穷居一隅,每天除了写字画画,剩下的就是看管那些满身泥浆、满嘴哈喇的孩子,这让他情何以堪?
更重要的是,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卑贱了。人言“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“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”,那不过是戴在头上的一道虚幻的光环罢了。站在芸芸众生里,他低微得像一粒尘埃。
于是,他决定逃离讲台。
老张有一远房表哥,在外地捣鼓钢材,才几年时光,一下子从“贫下中农”直奔小康社会,不仅盖起了小楼,而且装上了电话,买来了大屏彩电。老张看着眼热,便时不时地往表哥家跑,明为走亲,实乃偷学“生意经”。老张天资聪颖,加上有心为之,没多久,便熟悉了一整套生意流程。于是,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屋,开始叮叮当当地闹腾起来。
哪知道看花容易绣花难,尽管老张从表哥嘴里知道了如何进货、如何发货、如何跑门路、如何拉关系,可终究是纸上谈兵,到了生意场上,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那一大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