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消停了两年后,老张那颗驿动的心又被撩拨了起来。他想到了报考公务员。虽说教师享有公务员待遇,可那不过是写在纸面上的空文而已。在现实中,教师的待遇怎能望公务员之项背?于是,他买来书籍、找来试题、请来老师,开启了“三更睡、五更起”的备考模式。
然而,毕竟僧多粥少,要想捧得这只金饭碗谈何容易。五年中,他先后经历了五次公考,参加了十次培训,做完了千套卷子,但每次不是被人挤下桥,就是被人当“炮灰”。他心冷了。
后来,全民炒股。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街头小贩,许多人都倾其所有投身股海。那段日子,老张的耳边时时充斥着“涨涨涨、跌跌跌”的声音。终于,他坐不住了,开始涉水股市。白天,他四处寻访高人,忙着打探行情;晚上,他又挑灯夜战,扎进数据堆里,分析大盘走势。他的心就像艺人手里的皮影一般,被一根根红丝绿绦牵引着,忽高忽低、时忧时喜。
然而,终究时运不济、“钱途”不佳,自他入行的那天起,股市就像塌了方似的,一天熊似一天,不仅绿了芭蕉,而且绿了樱桃。他被套了。
再后来,电商兴起。听人说,这买卖不用多少本钱,只要坐在电脑前,动动手指就能日进斗金。他心动了,于是一边教书,一边暗自经营网店。
网店的生意不随人愿,有一搭没一搭,闲来愁死,忙来烦死。为此,一向仰天走路的他竟成了十足的低头党,每天“机不离手”,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交易信息。渐渐的,他摸出了一些门道:什么林子出什么鸟,什么时节卖什么药。他真的“动动手指,日进斗金”了。眼看着生意越做越大,不料有人红了眼,竟然一纸文书将其告到了教育局,说他上课玩手机,不顾学生,只顾生意。那一年,他被全市通报了。
他本想就此辞职,专注营生,可终究狠不下这颗心,到底还是弃了网店,重返讲台……
风越刮越大,雪越下越紧。不远处,传来几声沉闷的钟声。五点了?六点了?他想,可双脚却依然直直地站在雪地里。哎,如果当初没那么多杂念,心无旁骛地朝着教书这条道走下去,今天或许是另一番景象了。
他想到了小徐,也属羊,整整小他一轮。记得刚到这所学校时,简直就是黄牙孺子,满脸的稚气,满身的酸气,跟人说话还会脸红。可现在,人家头上顶着一大堆的光环,小小年纪就评上了高级职称,不简单啊!
还有小梁,与小徐仿佛年纪,也是老张看着长大的,甚至还手把手地教过他怎么备课、怎么上课、怎么处理教材。可如今,这孩子早已是市里的名师了。前些时还出了本书,写的就是当初发生在这里的事,里面还提到了自己,颇多感念之意。哎,人生如梦,感慨啊!
至于老袁,那就更甭提了。想当初两人一同来到这里,一同住进东面的这幢小屋,一同求学问道,还常常为一个相左的观点争得面红耳赤。而今,人家去了省城,还评上了特级,飞来飞去到处讲课,风光啊!
“哎——”他又叹了口气,默默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,不禁泫然泪下。“皇皇三十载,书剑两无成”,若能重回那个黄金时代,该有多好!他想。
“爸,回家了。”空气中划过一道清亮的声音,粘粘的,磁磁的,一如当年的老张。
老张转过身,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,隔着如絮的雪帘,定定地凝望着儿子。
儿子刚参加工作不久,在城区一所小学教书。小伙儿人长得帅,工作又踏实,人缘也好,所以颇受领导赏识。这不,学校年终评先,“最美教师”的光环出乎许多人意料落在了他的头上!那天,老张一边摩挲着那本红红的证书,一边乐呵呵地望着儿子,破天荒地喝了两盅“女儿红”……
“爸,天黑了,吃年夜饭了。”儿子催促道。
“哦,好,就回。”他忽然想起,今天是大年夜。过了今天,就是新年了,他正好五十周岁。来年,他就要去乡文化站上班了。站长是他学生,很照顾他,据说只让他扫扫地、烧烧水、分分报、取个快件什么的,没旁的事儿。
回家路上,老张心里想着,有了自己这蹉跎半生的教训摆在眼前,儿子一定能专心致志教书,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。
不管怎么说,天命之年,老张到底还是离开了讲台。
(作者单位:浙江绍兴市上虞区小越镇中心小学)
责任编辑 黄佳锐
实习生 谢 欣


